鄱阳湖畔的记忆

严冬腊月，我去了鄱阳湖。冬日的鄱阳湖没有水天相连的浩淼，没有夕照下的归舟和渔歌。可是，冬日的鄱阳湖是候鸟的乐园，在那儿那里，清亮的湖水天鹅闲庭信步，迷人的草海白鹤翩翩起舞……。

只是天公不作美，三日鄱阳，三天风雨。风年夜浪高的日子，我全日浪荡在鄱阳镇的年夜街冷巷，在这座“掬一捧湖水就可以看到一个朝代，拾一枚石子就可以触摸到一段历史”的古镇，品读它久远的记忆。

始建于公元前221年的鄱阳镇，是秦始皇首设郡县制时最早的古县之一。那时侯，烟波浩淼的鄱阳湖仍是河汊纵横、湖泊星罗的膏腴之地。沧海桑田，桑田也会变沧海，而且这种翻天覆地的转变在年夜自然的年夜手笔里竟然只花了短短几百年的时刻。当湖水南侵进入鄱阳县境内往后，一向沿用的彭蠡泽始称鄱阳湖。

地处鄱阳湖东岸的鄱阳镇，曾是古饶州州府地址地。因为非凡的地舆位置，加上得天独厚的自然坏境，上先天予这方子平易近安康和富庶。现在，两千多年的风霜雨雪改变了古镇的容颜，古饶州州府已经演酿成一座现代化的湖滨小城。与时俱进的鄱阳人，在周瑜昔时操练水兵的东湖边建起了五星级年夜酒店。站在酒店楼上可以鸟瞰东湖全景，烟雨东湖，碧波泛动。美则美矣，只是缺了诗人笔下的“百顷烟波一叶舟”，缺了耐人寻味的“东湖十景”，东湖便尽收眼底了。

与东湖比邻相望的芝山，据记实因“唐刺史薛振于山巅得芝草”而得名。薛振“在饶州六年，以仁明驭下。鄱阳北冈上，忽生芝草一株，郡人觉得善政所感，共起一舍，号曰芝亭，因立碑颂德”。

有文人说看芝山需“杖藜携酒”。

“杖藜携酒看芝山”，那该是何等文雅的事，想想都那么舒服。

海拔73米的芝山，是鄱阳的圣地。芝山四时碧绿，幽林空翠。山上有薛振的“芝亭”，山下有范仲淹的“碧云轩”。

北宋名臣范仲淹以《岳阳楼记》传布于世，却鲜有人知范仲淹从没去过岳阳楼，甚至没去过洞庭湖，却是在烟波浩渺的鄱阳湖畔有过十八个月的勾留。

宋景佑三年，范仲淹因谏言揭露吏治失利，被宰相吕夷简以“越职言事，荐引朋党，离间君臣”的罪名贬谪饶州，同时遭到贬谪的还有他志同志合的朋党们。所以这第三次遭贬，除了他的老友王质得病为他送行外，一路上几乎是孤身独行。范仲淹自幼多病，近年又身患肺疾，时年四十八岁的他已鬓发染霜。更为不幸的是，到饶州不久，与他相濡以沫的妻子也因病去逝。

范仲淹在《郡斋即事·饶州作》里这样描述他在饶州的履历：

三出边城鬓如丝，斋中萧瑟过禅师。

每疏歌酒缘多病，不负云山赖有诗。

半雨黄花秋赏健，一江明月夜迟归。

人世祸福何须道，问者衰翁也自知。

从这首诗里我们看到，孤傲、失踪意和疾病并未使范仲淹消沉下去，是饶州斑斓的山水明月，让他悟透了人世祸福，从而进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精神境界。

以“先忧后乐”为己任的范仲淹，无论是“居庙堂”仍是“处江湖”，始终将朝廷兴衰与苍生祸福联系在一路。他在《饶州谢上表》中说到：“此时为郡，陈优优布政之方。必也致朝，增褰褰匪躬之节。”为国为平易近之热忱溢于言表。

在饶州，他兴办郡学，开饶州重教勤学之风气，据《余干县学记》中记实，“饶州冠带诗书甲于江南，风气勤学重教，为父兄者以其子与弟不文而咎，为妻者以其子与夫不学为辱”；

在饶州，他失踪臂仕途坎坷，直谏饶州茶税过重给苍生带来的危险，迫使朝廷免去饶州茶税，至今，当地平易近间仍然传布着“一章奏免恭新茶，惠及饶平易近万万家”的歌谣；

在饶州，他严正狱规，防止冤案发生；在饶州，他疏渠整市，防止灾难发生；在饶州，他扶弱济贫，辅佐穷骚人实现报国之志……

范仲淹在饶州任上十八个月，离任时苍生感戴其德，万平易近空巷相送。

短短十八个月，让饶州苍生口口授颂了近千年！

芝山南麓四时常青的绿荫中，有一座竹木结构的小屋。门匾上“碧云轩”三个遒劲有力的年夜字，是范仲淹的手迹。小屋背依芝山，与千年古寺“芝山寺”一墙之隔。据《江西通志》记实“向公守饶时，有上人居此轩。公每到寺必适其处，爱其闲寂潇洒，常为留题”。

遗憾的是，“常为留题”的诗作现在见诸典籍的只有《升上人碧云轩》，诗中写道：

爱此诗家好，幽轩绝世纷。

澄宵半床月，淡晓数峰云。

远意经年就，微吟并舍闻。

只应虚静处，所得自兰芬。

如斯恬澹安好的意境，竟然出自一个正遭贬谪的政治家之手，若非“道德之肃静高尚与情趣之优雅超逸”的完美连系，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站在修葺一新的“碧云轩”前，年光仿佛倒流了近千年。斜风细雨中，小屋炊烟袅袅，屋门半掩，屋内传出措辞声，哦，莫非是范公在会友么？这样的雨天，应该是会友的日子。那么，范公是与升上人分享“澄宵半床月，淡晓数峰云”的闲情？仍是与梅尧臣论“微言迁谪向江湖，放眼云山道岂孤。忠信生平心自许，吉凶何恤赋灵乌？”的信念？抑或是和远道而来的泉州曹使君娓娓而谈“吾生岂不幸，所禀多刚肠。身世一枝巢，心苦于仞翔。志意苟无命，富贵非我望。寸怀如春风，思要全国芳……”？

这一切，芝山记得，芝山下的“碧云轩”记得，“碧云轩”前那棵古银杏也记得。

只是，那些可以触摸的，是遗迹；那些可以诉说的，是故事。那些无法触摸和难以言说的，是什么呢？

沐陷溺蒙的雨雾，我一遍遍地追问。

在鄱阳的最后一天，风雨终于小了下来。于是，冒着风雨去了鄱阳湖湿地公园。在白沙洲，透过蒙蒙雨雾，远远地看到了白日鹅。风雨中的白日鹅，不失踪它高尚安闲的气质。我恭顺天鹅，不止因为它的斑斓和高尚。那时辰，我好想轻轻地，轻轻地走近它们……。

也许是心有灵犀，就在我筹备分开的时辰，一对天鹅展翅从我头上飞过。那昂扬的头颅，那凤凰于飞的英姿，那孔殷的呼叫，尤其是那失踪臂一切冲向沉沉乌云的决绝，震撼了我！

那一刻，我仿佛年夜白了点儿什么。